2016年10月22日 星期六

《蒲公英的葬禮》(上) ——紀念26周年特稿

《蒲公英的葬禮》(上)
——紀念26周年特稿

1, 帶走母親心尖的肉

夏初
是最傷的時候
記憶和欲望參合在一起
讓雨水帶走
廣場地磚下和木樨地路邊曾經的滾燙血漬
然後
在大地上拋撒
漫天遍野的蒲公英
猶如飄蕩的靈魂無所依託
辛勞的母親們被強盜搶走了心尖的肉


2, 尊嚴的葬禮

蒲公英需要有尊嚴的葬禮
以正義和公平的名義
蒲公英,很想落下
期待著
冬雪覆蓋你,給你溫暖
然後滲入大地
躲進泥土的縫隙裏療傷
暫時被囚的軀體
能於來年的春天長出來清新的嫩芽
那是不屈的靈魂

3, 回望童年

夏天來得有點突然
一陣大雨滴來到大地
我在等待上帝
想和他閒談一個時辰
我不是俄國人,不是波蘭人、不是羅馬尼亞人、不是東德人
我來自中國,一個東方國家
我小時候成長的地方
我喜歡在村邊的小河裏捉魚蝦
喜歡在夏日裏的池塘裏游泳
然後光著黑不溜秋的屁股
在路邊掰一穗青玉米
回家燒烤吃

4, 學生時代

上學了
坐在簡陋的教室
看見前面掛著的幾幅頭像
尤其看見你的大鬍子
我說,我有點害怕
這個世界很美好
有山川有河流
那時我很自由
幾乎沒有對家庭作業操過心
中學時代
伴隨著對大鬍子的恐懼
我想從北方跑到南方
拿一本喜歡的書
讀書大半個晚上
南方沒有冬天

5, 鞭撻偶像

我還是孩子的時候
頑皮地打破
村莊裏外的一些偶像
這些從木頭裏和石頭裏的雕琢出來的偶像
裏面有邪惡的靈
鉗制著人類的思維
降低著人類的智商
我只想在夢開始之處
還原真相
讓邪惡
承受陽光的鞭打

6, 枯死的樹幹

我路過很多次北方
看見有一棵枯死的樹幹已經沒有了陰涼遮蔽
樹下的蟋蟀們吵鬧的聲響
讓人煩心
景山那個煤山也已經沒有了
留下來的石頭被炮火烤焦了數遍
留下來的塵土
掩蓋著諸多的恐懼和蒲公英的心傷
仍舊於塵埃裏看見我曾經攜手的女孩子的眼眸

7,風信子的話

空氣裏的風凝重
從貮拾陸年前吹過來,想送我回家
不想讓我在那裏繼續逗留
你抱滿我的肩膀,用風洗浴我的發絲
我說不出話來
我的眼睛開始有了淚水
看見眼前模糊的光亮
呈現的一份寂靜
家裏的父老鄉親
讓風信子捎話過來
想讓我回家

8, 心太軟

我不願意回家安放和沉寂
我看見家鄉有成群成隊的豬羊
正在大地上繞著圈子
我說它們的生存侮辱了造物主的原意
我說它們辱沒了神給的智商
我說我想把天國的地圖告訴它們
讓他們快快悔改
因為救主耶穌二次即將再來
但我的心腸太柔軟
騷擾它們的生活
乃是因為我一直在追尋我的自由理想
不懂豬玀的生活邏輯

9, 沉重甲殼的短見

我並無實在的居所
我於漫天彌漫的霾裏面
那是初冬
地面上都是蠕動的甲蟲和甲蟲殼子裏的豬羊
帶上沉重的殼
也會毀滅很多人
我開始歎息
然後吐出了汙穢浠水
甲蟲們打開自己的眼睛
都盯住自己的腳前
從來沒有嚮往潔淨的白雲
旁邊有個破落的教堂
十字架已在午夜被偷偷拆掉
有滴答滴答的鐘聲在沉默的時間裏作響
那時刻是在後半夜
我拉住我的女友
說我們一起奔跑
繞著廣場,躲避飛射的子彈
穿越自由女神的偶像
那是我的學姐學兄們雕塑的
他們有顆熾烈的心腸,手藝不錯
我和女友手拉手從那裏開始
朝著霞光飛奔
我說,有愛的人就有更多的痛
愛和恨都在心裏
自那刻起,我還沒有學習諒解的功課
我可以諒解我所摯愛的人,
我沒有學會原諒劊子手那張醜陋的臉
我們像蒲公英一樣升騰
撇了一眼水晶棺裏的腐敗嗆人的屍首
難道
也要被種植在人類的花園裏
還有撒旦用毒蘑菇素澆灌
催促著讓它發芽開花
我想要搗碎它的花床
讓看護的變態狗走遠
因為你和我都是被上帝所造的
不要充當撒旦的護衛
來吧,用你的利爪撕碎這遍地變態的花朵

10,軟綿綿的骨骼

忘卻太不容易
總被往事打動的心靈
遊走在太虛之間
審視著這個河流、公路和鐵軌交錯黃色的大地
上帝已經遠離這裏
因為河流裏面的汙穢沖天
上帝在剔除這片黃色土地上的骨骼
然後這裏的男人們就軟塌塌地活著
樹木的枝椏也變得圓融
毫無淩厲刺破霾的欲望
想要抓住那風
沒有人聽見剛剛唱完的歌曲《海闊天空》
飲食著飄逝的風
和著地溝油漂浮著的串串香的香味
勾引著地表下地龍的唾液直流
人生的快感來自於
KTV裏的吼叫和醫院裏臨終的歎息
有一隻甲魚
在距離河岸不遠處
想要上岸去曬曬它的鱉殼
到處沾滿了粘液的龐大的肚皮
充斥著來自土地和河流的饋贈
有一隻倖存的老鼠
歡喜地躲在充滿農藥味道的草根下麵
享受著最後的蛐蛐的鳴叫
河岸邊還有叼著煙捲的男人
洋洋自得於自己釣魚的技藝
河溝裏的魚兒
無力地努力吞噬魚餌
為了早日結束作為魚兒的困頓和苦楚
徐純合弟兄
也厭棄了生活
聽憑一顆子彈射穿自己的心窩
不再傾聽來自新聞聯播拼接的視頻

11,眼見為實嗎?

空氣裏飄過
上市公司“健康元”的味道
銀河大道上塵土漫天
健康元和銀河大道
沒有人知道
這類名字的真實含義
人類總是使用
淺淺的眼皮
和簡單的大腦
相信眼見為實的世界
天使們集體離開了河南焦作
可愛的溪流和湖泊
不耐煩地乾涸了
不想聽我內心發出的歌聲
留下來的空瓶子、到處飄舞的彩色塑膠袋、舊衣物、煙頭
還有鄉親們冷漠的眼神
透過他們乘坐的甲殼蟲側門的有機玻璃和3M貼紙
走了
還有他們的朋友們
曾經有著憐憫之心的那個牧師和牧師的後人
沒有留下地址
讓我蹲在沒有十字架的教堂門口飲泣

12,青銅之劍

我說
可愛的大地
傾聽我的歌聲
我的歌聲不大也不多
讓我的骨骼擊打我祖先們的白骨發出沉悶的聲響
猶如齧齒類動物的笑臉
蔓延開來
甩開一條絲線到月色荷塘的死水裡
站在我兄弟們一起製作的沉舟上
於寒夜裡
垂釣起我祖宗曾經使用的青銅劍
去阻止
汽車和喇叭的聲響
它會吵醒
月色下
詩人的屍骸
我記得
詩人們用自己的頭顱做瓢
赤裸著軀體
站立在低窪之處
用死水淋浴和洗腳
然後
將自己掛在乾燥的閣樓之上
任憑蟑螂和倉鼠的讚歌
吱吱吱吱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詩人們一直在受到這樣聲音和氣味的的強暴
讓詩人難存活
乃是青銅之劍的任務
(以上作於2015年5月25日)

13,一路上有你

漂浮于高山之巔
期望輕忽的靈魂更加輕盈
期望更多的勇氣
在我曾經短暫的一生裏
我熾烈的心切切地等候安然存放
是為了在廣場上的相逢
能夠將我的心完全交托給你
我的肉體倒了下來
你想扶起我墜落的軀體
你的手很柔軟
我的心很柔和
看著你明亮的眼眸
你是上帝從我脅下抽出的一根
你是自太古以來命定
要在在廣場上遇見和尋覓的
我躺在你還有餘熱的柔軟的胸前
不理會飛來飛去的子彈
我知道我們會一起終老
我願意為你累彎我的腰板
我願意把你安放在我的翼下
我願意讓你呆在在我的脅下
我們將離開各自父母鏈結成為一體
我會天天誇獎你的秀美眼眸
挺拔優美的軀體
還有你莞爾的笑靨
讓你感受到一個男人對你的熾烈的溫度
以及我對你完全的戀慕和內心的順服
我感受到你的手的無力
我們相擁而坐然後變冷
我們再也聽不見那紛繁的槍聲
就讓那一切都歸於寂靜的黑暗中
我仍能看見你的眼眸裏
有一滴沒有滴落的淚水在閃
我苦痛於沒有鋼鐵般的身板為你遮擋住飛彈
我苦痛於我們相擁的軀體後來又被分開
你被拋到紀念碑北側
我被拋到紀念碑南側
我還被一個軍人點數
我那時已經變成了他連隊業績的一個數字
我的數字是一
你的數字也是一
一路上有你
我呼喚著
我們合二為一吧!

14,惦記

我的眼睛失去了光澤
我的軀體開始了腐朽
那晚我還在絕食
腹腔空空如也
你美麗的軀體被拋擲在紀念碑的北側
我被太陽灼傷的變得晦濁的眼目
已經看不見一切
我用我的靈魂感受
你的心裏仍然惦記著我
還惦記著我們各自的父母雙親
我知道你來自那道山梁下的村子
我說
我的腿部有力
善於翻山越嶺去看望我的新娘和我們的老爹老娘
我說
我要彬彬有禮討好養育這麼美好女兒的岳父岳母
我說
如果不在廣場相遇
我們之間隔斷的不僅僅是一道山梁
你喂我水喝
你心疼我不讓我說很多話保持體力
我知道你有一顆良善的心腸
你是淳樸的山民培養出來的最純淨的芙蓉花兒
值得我時刻惦記著你
還值得惦記的還有我們未來的成群的孩兒們
我們在一起思量著
民主和自由後的國度
在那暮色蒼茫的黃昏
有一抹異常泛紅的晚霞
我的眼睛和你的眼眸都異常閃亮
我們體會著生命的顫動
和靈魂的相知


15,奶奶的叮囑

年老的父親裸露著臂膀
他的乳房開始有褶皺
背部彎曲
窗外晾著有帶補丁的褂子
在太陽殘光下開始模糊
勞碌的軀體和衰殘的靈魂
他沉默少言
但是我知道
他一定很愛我
我是他的盼望
我是他的獨子
他曾經像一頭公牛呵護著自己的犢子那樣愛我
他也愛我的三個妹妹
他為了這個家付出了一切
起早貪黑、土裏刨食
養育著我們
家裏偷偷養著的那只母雞生的蛋
是為奶奶補身子用的
我和三個妹妹都不可偷吃
奶奶把蛋黃偷偷留下
等爸爸走遠了
就塞到我的口裏
我是他獨一的心疼的孫子
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的爺爺
人家說
我爺爺六零年得了“二號病”死了
鄉村醫生說唯有人參可以留住爺爺最後的那口氣
我爸爸連夜光腳跑到縣城
所有的藥鋪都鎖著門
所有的藥鋪都沒有人參
唯有漆黑黑的夜
唯有幾隻饑腸轆轆的老鼠偷偷地躲避著光亮
害怕成為垂死饑民的一口飯食
第二天早上
父親回到家裏
再也喊不醒可憐的爺爺了
我能體會我父親的悲傷
我能體會我奶奶的眼淚
我在冬天
鑽到奶奶的被窩裏
為她暖和一晚上也難以變暖的冰冷的腿
奶奶叮囑說
“食物送給他人是行善的
自己吃了是填坑的”
我的肚子又開始抗議了

16,未見過面的爺爺們

我爺爺很魁梧
這是鄰居貧農方家大奶奶說的
她居住著我家最好的有閣樓的房子
那時土改時候分給她家的
我還沒有上學
光著腚光著腳丫子在街上跑
貧農方家大奶奶說
這小子的神態很像他的大爺的樣子
我不知道我大爺是啥樣子

17,放牛娃

我曾經是一個放牛娃
初中畢業後
在家裏放牛
牛呀牛
溫和良善的牛
在小河邊吃著草
我躺在樹蔭下看著小說
來了一位放羊的老頭
精神健碩
眼睛滴溜亂轉
問我你是誰家的孩子
問我父親是誰
我掀起擋在我臉上的那本司湯達的《紅與黑》
說我是父親的孩子
是爺爺的孫子
小時候媽媽哄我說我是撿來的
放羊人說
論輩分我是你老爺
你且聽我說說你是怎來的
你就明白為何你我在這裏相逢
也許今天不明白,未來你必明白
任何相遇都不是偶然
任何話語都有應聲
任何仇恨都有源頭

18,放羊老人

放羊的老人
臉上堆滿了疙瘩肉
有一頂黑色的髒兮兮綢緞帽子扣在頭上
這個村莊他有深深的依戀
他說他原來是國民黨的連長
剛從青海勞教回家來
來到家裏
妻子早也跑了孩子也跟著她走了
至今也聯繫不上她們
二十多年了孩子也應該娶媳婦了吧
只是我不知道她們在什麼地方
我是49年大撤退時候被抓
差一點槍斃,後來改判去了青海
那裏有一個監獄工廠生產的是“青海湖”牌子的汽車
湖邊有大如手掌的蚊子
改革開放了
鄧小平給平反了
我迫不及待地回家了
我的一切的一切都沒有了
我用政府補助的一點錢
購買幾頭綿羊來養
了此殘生
土改後發生啥事我不知道
但是土改前你家啥樣子我很清楚
我且給你講講清清楚楚
看你樣子有一些稟賦
這些話語不是誰都能聽到的
你不可小覷我這個放羊人

19,愛曾經來到的地方

愛裏有天使的翅膀
守護著我心的走廊
相信你還在我身邊
我們生命都戛然而止
靈魂猶如你家山梁下的
漫天遍野的蒲公英一樣飄灑
我的靈魂
還留著你昨天的芬芳
那天
在你我無邊的心上
你我都厭倦了共同的抗爭
厭倦了彼此互相的擔憂
突然我們都想歸去離開紛繁的城市
劈柴放羊種地壓榨飄香的芝麻油吃著山坡上剛熟透的西瓜我們彼此眼裏望著對方我們的孩子們在身邊姍姍學步我們商量好了不讓他們上學我們自己教孩子們認字然後終老山林
我們把昨天的記憶慢慢地重新拼湊在一起
我不想離開你
我看見你乘坐的紅帆船
消失在大海的深處
說是遠離這片邪惡的陸地
我抓住身邊的木板
隨著洋流飄逝追趕我的愛
我嘗試著伸手
觸摸你
你已疲倦於呼喊口號
你想要遠離這個充滿污垢的世界
你說你看見到處是人心的深井
地下冒出來的渾濁的井水只有黑暗
還看到那些叼著香煙的官僚
肺尖有濃重的黑
看見污染的大地和江海
看見你童年課桌前面的大鬍子們
都是邪惡的魔
想要攫取我們所有人的靈魂
那些官員們的靈
已經被這些邪魔掌控
我很害怕
不想與這些邪惡的靈為伍
哥哥
我們離開這裏吧
這裏不是我們的家鄉
這裏不是我們要生活的地方
我們倆的靈魂還很幼小
我們的靈還沒有長大
難以祛除魔鬼的邪靈

20,犧的牲和燔祭

我輕輕地告訴我的愛
我的愛輕忽的猶如秋天麥田裏的風
吹著飄蕩的蒲公英
和著我心靈的節奏舞蹈
我的愛
你是我的愛
愛這個字裏
有一個心字
我用心愛你
愛也是犧牲
是犧的牲
被放置在祭壇上的犧牲
你我都是
你我都是“戊戌六君子”們
你我都是被命定獻在上帝祭壇上的燔祭
祂喜歡純然無瑕疵的祭
黑暗國度的每一寸的進步
都需要你我這樣的燔祭
民族的清醒需要秋瑾需要更多的志士們
上帝不僅僅是需要我們倆純然無暇的身軀
祂要的是我們倆的純淨的嚮往自由的靈魂

21,撒旦的吞噬與年輕人的職分

或許還需要更多的先驅者
這不
自1949年以來
已有半個億的人口
被邪魔吞噬掉
仍然還有很多人沒有翻轉過來
仍然還有很多人把自己的孩子們獻給魔鬼
讓魔鬼給洗腦
接受他們指定的政治歷史語文教材向著邪惡的國旗敬禮
他們執迷不悟
還在侍奉魔鬼
他們鬼迷心竅
還在為其辯言
他們愚昧無知
就是不能明白
他們還把自己的靈魂獻給金錢
男人們把自己的肉體獻給妓女
任憑肉體的欲望和物質的誘惑
沿著撒旦指導的路程向著地獄之門邁進
我們宣告
我們與他們不一樣
我們有著純潔的靈魂
我們追求者真理的道路
我們拒絕著謊言
我們堅守在廣場上
我們有著上帝意志的引導
即便是赴這死地也甘願
你看對面
還懸掛著撒旦的頭像
水晶棺裏還臥著撒旦的權柄
我們純潔的身體
在今夜要被邪靈擠壓
上帝呼召為祂神聖祭壇殉道的青年人
你和我是這次被選定的三萬兩千人中的二個
我們需要心甘情願領受
上帝給我們的這份榮耀
我們倆成為這最深的黑暗裏
有著我們青春的血脈噴湧出來的正燒灼著的
暗紅且微茫的光芒
來牽引嚮往真理和光明的後來人

22,油門

一起漂浮起來的三萬貳仟朵蒲公英
還有直接死於共匪紅禍的數千萬朵冤魂
還有間接死於共匪紅禍的數千萬朵冤魂
還有數十億被壓榨和迫害的受難者的心靈
一起被廣場上空的風吹送
漂浮成雲朵的樣式
扭結徘徊鬱悶
讓我們的血肉擰成
夢想的引擎
顫動著等候上帝踩下油門
撞向對面令人噁心的所在
那裏至今還躺臥著撒旦卑劣的計謀
牽扯著撕裂著這片大地上
愚氓之民的魂魄

23,滿腹的淚水和委屈

我,雖然失去了肉體,失去了心上的愛,失去了蓬勃的生命
的律動,失去了家的方向
我這二十六年來
一直環視著這片被咒詛的大地
環視著各種各樣的表演、偽裝和殺戮
環視著他們的卑劣
環視著他們陰謀設計出來的各樣的畫餅
我,想要安靜地從蔚藍的海洋上回到家
將我的根紮在
黃黃的土地上
這裏的土地
有著黃河和長江
有著香江和珠江
有著松花江和嫩江
從汾渭平原到天府之國
俯瞰雲貴山區貧瘠的山民和失學的孩童們
我忍住我的淚水和柔軟的心腸
我忍住我滿腹的委屈
我看見人類的罪孽井噴一樣地滋生
看見一個城管在毆打一位賣瓜的老人
看見一個下流的公務員有一雙色膽包天的眼睛
看見一個被欠工錢的女民工被員警扭斷了脖子
看見一個柔弱的弟兄在北方的一個火車站裏當著八旬老母和三個孩子的面被執行槍決
我看見林昭縫緊了褲襠的囚衣正在被撒旦們撕扯
我看見黃河裏漂浮著不斷從橋樑上墜落的屍首
我看見那個划船的老漢不願意交出落水大學生的屍體
我看見掉落的動車和斷裂的橋樑
我看見那些顯而易見的罪惡
我看見那些隱而未見的罪惡
我看見所有的罪惡在這塊地面上不斷地上演
我看見這個罪惡的世界
讓我富有活力的大腦頓時僵直
我看見三鹿寶寶痛苦而扭曲的臉
看見河南愛滋病感染者無助的眼神
我看見孫志剛們完好皮膚下所有斷裂的毛細血管
我看見信陽救助站裏骨感的9歲孩童的乾屍
我看見汶川那個區域裏學校大樓廢墟裏伸出的眾多的枯乾的小手
我看見沙蘭鎮的洪水中掙紮的孩子們向上舉起的手臂
我看見卡拉瑪依的烈火仍然燒灼著的天使般的臉頰
我看見這片土地上悶聲發大財者們
正在不斷地汲取著人民的血汗
我看見他們正在興高采烈地觀賞著富士康墜落的孩子們
心安理得地在陽光明媚的海島上悠閒地沐浴著陽光
我看見這裏已經成為了人間的最大煉獄
從我的淚眼朦朧裏和不斷撕裂的心痛裏
我仍然不斷地看見
陽光下面有無限的罪惡正在加緊上演
(以上作於2015年5月26日)

24,生來彷徨

放羊老人
緩緩地抽著小煙管
將記憶推進到似乎不甚遙遠的年代
感受著那時清新而亮麗的天色
認同著不斷撕裂的黃土地歷史演變的詭異
是這個世界將他的夢境破壞
然後重新粘貼拼就一卷掙紮著的藝術圖
生長於斯的每個人全都經歷著他們詭異的人生圖卷
儘管他們的圖卷很醜陋泛著使人嘔吐的臭味
那畢竟是炎黃先帝們注射進他們子孫身上的腐朽基因
讓他們生而為人卻要賜給他們心如刀絞的幸福
無論是高高在上的官僚還是在底層呻吟著的農民
命中註定帶著生來令人疑惑和彷徨的掙紮埋入黃土

25,弟兄八人

放羊老人說
他的先祖和我的先祖原本同一個姓氏
也曾經闊過
先輩們憑藉著本分的傳承
經營著土地土裏刨食
餓著肚腹省吃儉用積累財富不斷購買田地擴充田產開始雇傭短工和長工
你祖上八輩一直單傳
到了你老老爺盧九州那輩開始分了枝杈生了弟兄倆
分別取名為明堂和明倫
意思是明白天地倫理堂堂正正做人的意思
你家一直接受著傳統文化倫理薰陶
弟兄倆後面又開始人丁興旺
明倫膝下五子一女,明堂膝下三子
明倫明堂天天高高興興地勞作喜悅著
那是天地人倫最為幸福的事情
我這個放羊佬目前孤苦伶仃你這個年輕人是難以體會到
我能體會你兩個老爺內心的喜悅幸福
你爺爺那輩人等於親叔伯弟兄八人
個個生龍活虎儀錶堂堂
不知是民國哪一年
我家堂叔回家探親到你老爺家做客喝茶
他乃是西安交通廳一位大員
有見有識勸說你家老爺將膝下的八個孩子挑選一下送到外面上西學
你家老爺記住了這句話
從中挑選了三個愛讀書的弟兄出去上學
當時村子裏都有名門望族集資供應的私學先生
你大爺年齡也大了,還要在家裏做頂樑柱子,不適合外出讀書就一直在家裏讀私塾讀四書五經磨他的性子
三十歲才把當家權交給你大爺掌握
選擇你家四爺師仝、六爺師孔、八爺師祥出去讀西洋書
你家二爺師武有頭腦善於理財,在家裏幫助大爺管理家務
你親爺排行老五名叫師宣最喜歡侍弄牲口騾馬對農活把式有著超人的自信
你老爺將種田的事情都交給你爺爺管理

26,何以家為?

那年夏天,你大爺出山
道路上躺滿了無賴地痞流氓吸大麻的不務勞作而獲者
他們每年都是如此名字叫做吃大戶
想要你家給他們留下口糧
你爺爺趕著裝滿了麥粒膠輪大騾車
躊躇猶豫過不去送不回家你爺爺是一個極其善良的人
你現在的眉目裏透著的就是你爺爺的樣子將來也是一個極其善良之輩
你大爺從你爺爺手裏搶過馬鞭
得爾喐赫,駕---駕駕
得爾喐赫,駕---駕駕
大青騾聽得懂主人的號令勇往直前
道路上躺著的
無賴地痞流氓吸大麻的不務勞作而獲者
一個比一個眼明手快
都圖嚕嚕滾到了路邊的溝子裏了
從此他們只服氣你大爺一個人
後來你大爺集合他們成立了花槍會他們各顯本領耍花槍舞獅子帶領他們打遍方圓百里各大廟會竟然無人能敵
其實這幫無賴子們就是當年的兔孫子土共最喜歡的兵源
當年延安的土窯子裏有個姓張的
是中央警衛班的人也是一個熬煉鴉片的好手
那天吸食了大量的鴉片煙暈噔噔地就去見了閻王
我在勞改隊裏學習的那篇《為人民服務》就是紀念那個吸大麻的
我同一個牢房裏有個人和他是老鄉一起吸食過大麻
這些騙人騙孩子的把戲我從來都不相信
你六爺當年自北洋大學畢業被老蔣提拔為上校贈送中正劍中正像還題字留言
其實是多虧了你四爺你四爺是留德工程師在兵工廠是主任深得老蔣器重當然對你四爺的弟弟也器重有加當時抗戰正在用人之際
我家堂叔也推薦他到天水鐵路局做了工程師
你大爺寫信讓他回家續小
六爺回話
“國難當頭何以家為?”
一切都是為了抗戰
我那時有了妻小我兒女情長
缺少你家爺爺們那種擲地有聲的氣概

27,未來

每人的運命和蒲公英一樣飄忽不定
昨天花開了
昨天花謝了
一切都像風一樣
往事難道不都隨風飄逝了嗎
錢塘江的潮水
潮起潮落
昨天潮起了
昨天潮落了
一切都像潮水一樣
我和我的准未婚妻
生死相守
昨夜相擁了
昨夜死別了
生離死別留在我的靈魂裏飄蕩
數十億人還有屈指數算幾個人還記得我們的音容笑貌和我們的理想和追求
你如何能夠斥責那花兒
你如何能夠斥責那潮水
你如何能夠斥責那死亡
你如何能斥責那風讓風停住呢?
你如何能斥責那死亡讓真善美永駐呢?
我們的命運都在乎那上帝的手裏
就好像麥田裏的水隨著澆灌者的心意隨意流轉
因為有風聞有罪的人都有災禍了
惡人的內心驚懼手要發顫精神衰殘腰膝疲軟
那個小官吏有一雙色膽包天的眼
他設計的午飯宴請的女下屬都別有用心
一個下流的傢夥但是卻能夠把握十足
女下屬的虛榮心總是被他點燃的很高漲
這個世代已經沒有臉紅和羞澀的面容
肉體互相利用與相互報復
官員喜歡探險的雙手在辦公室裏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她諂媚權力嫌貧愛富總是想著為家老公定制幾頂綠帽
醉生夢死的表情
總會在辦公室的沙發上或床上演繹
官員很享受自己漠然的神情
思忖:我要比趙忠祥那個老江湖享受更緊更舒服的性生活
鏡子裏的女下屬翹翹血紅色的口紅膏
還有翹起來的屁股
有種熏騷的味道夾雜著昨晚丈夫留在她體內的精液
延綿不斷地散發出來
我曾在那個鄉公所的牆角呆過的
覺得我的嗅覺蒙塵
眼睛有了陰霾
我嘔吐著離開那裏
從此我真的不想再見到未來
我十分想控制住我可憐的好奇心
諾亞的時代如何
未來的這個世代也如何
神創造了了一個伊甸園
我信神不會不理會他們的敗壞
我嚮往著大面積收割靈魂的時代的到來
然後審判靈魂
我願意接受上帝的審判

28,父親

看著我的父親衰殘的病軀
有一種揪心的痛
觸摸到我的靈魂
我的父親
托住我的腰身
親吻我的臉頰
兒時的慈愛讓我難以捨棄
我的父親生活於專制者偽善的時代
沉默和驚懼是他的生活方式
我是他靈魂裏的最愛和安慰
我的父親
在我思考我的家族史時說:
那是----
歷史
歷史被專制者書寫
所以,外表華麗且不斷地修飾各類歷史書籍
自以為
這樣可以留住美麗的聲譽
豈不知
歷史在和我父親一樣的百姓心裏
正如扭曲悖謬無法在正直者心中駐足
我的父親
看到我高中時候寫的抗爭詩文
踹了我一腳,然後痛苦地流淚
我知道
在專制者的天下
這是父親唯一能夠表達出來的父愛
土改的時候,我善良的爺爺
帶著我年幼的父親
等待著批鬥會的開始
那是一種什麼樣子的父愛呀
人性裏所能承受的極限
也不過如此
六零年,父親光著腳丫子
奔跑在雪夜裏到縣城裏一家中藥鋪
期盼得到一根救命的人參
家裏的爺爺即將死於浮腫病
那是因為饑餓
我7歲的時候,一場煤礦瓦斯爆炸之後
我被表哥舉著
透過礦務局大醫院病房外的窗戶
看見父親滿身的紗布和繃帶
露出的一雙眼睛
含著恐懼和歷史的無奈
2014年,我看見網路上的《中蘇密約》
知道了1950年之後
為何要死傷那麼多無辜的生命
我們平凡的生命
不過是專制者的道具
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
不過是為了一口可以延續生命的食糧
也許
沒有尊嚴的活著乃是平民們的最終的嚮往
如今
看著衰殘的父親
他的擔憂、恐懼都寫在臉上
我知道
父親用肉身寫的歷史快要寫完
我用我的筆寫的歷史還在繼續
我知道
也許我和我的父親的靈魂是一樣的
因為恐懼
也因為擔憂自己的妻子兒女
只能選擇沉默
沉默乃是無聲的抗爭
數千萬無辜死亡的生命的碑文是無聲的咒詛
流入地底的血債,儘管冰涼
期待著償清的時刻
人生的平凡
乃是因為一個念頭的差別
我爺爺在撤退的時候
因為依戀世代積累下來的
800畝土地,百十間房屋
和陪伴他大半生的青騾子
留在了家鄉
去承受此後的階級鬥爭帶給他的
所有的苦難和悲傷
這些苦難和悲傷被加載在父親的肩上
和我的靈魂裏
成為我們祖孫三代無法言說的傷
在這個無良的時代
無法述說盡
這片大地上發生的載不動的罪惡

29,紅的歌

大學宿舍裏放著我最喜歡的理查克萊德曼的盒帶
有一同學唱著“北京的金山上”路過我的宿舍門
我突然想到
音樂需要分類
有的音樂背後有暗香流動
有的音樂背後卻暗藏著意識形態掌控的黑暗勢力在動工
自小時候開始學習的歌曲“東方紅太陽升”
到如今電視裏紅紅火火的革命歌曲
都不過是一種邪惡的偽作
要將人民獨立的人格自由的思想愚弄
玩於他們的股掌之間
他們希望百姓們用屁股思考用生殖器生活
聽命於紅歌後面的魔鬼勢力
有了這個想法之後
我此後的短暫人生
每每耳邊響起紅色的歌曲
要麼我遠遠離開
可憐那被邪靈控制的大腦們
要麼我忍住嘔吐
可憐我生活著的社會環境
用語言難以傳達上帝的榮華白色的和金黃色的
用語言難以表達撒旦的陰險黑色的和灰褐色的
音樂乃讚美上帝的自然流露
猶如溪水悄悄地在我身邊流淌
流經高山峽穀
流經村莊旁
有村莊裏的孩童戲耍
有淳樸的母親們洗涮著嬰兒的尿布
小河裏的魚兒們追逐著刷下來的嬰兒黃白色的屎花
然後穿梭在魚草之間
讓站在河邊的我嚮往魚兒的自由生活
我問媽媽,小魚遊到哪兒去了
媽媽說:大河大江和大海
這本身是一首讚美詩
如今那條清澈的河流已不復存在了
碧綠碧綠的水變成了汙濁發臭的廢水
東方金鉛公司的廢水和未來鋁業氟化鋁工業污水交錯著爭先恐後地進入河流
鄰居家的母羊因為吃了河邊的草落了胎
至今還沒有懷上羊仔
一群衣冠楚楚的老人站在河岸對面
圍著一個衣衫襤褸興高采烈的老人
在“健康元公司”飄過來腥臭的氣味中
高亢地唱著紅歌
讚美著黨歌唱著祖國
“唱支山歌給黨聽我把黨來比母親母親只生了我的身黨的光輝照我心”
他們的靈魂深處希望他們唱的歌聲
通過眼前的這條黑色的河流直流到天安門金水河裏
能夠親近中南海的領導並祈望領袖接見和表揚
我從他們旁邊飄過
還是想嘔吐

30,風華絕代酒店

有一個酒店名字就叫做“風華絕代”
很多美好的語彙在大陸使用就是對漢語言文字的強姦和侮辱
那裏的道德素養正在加速度墜落
那裏正在變成憂鬱症精神病腦殘者的大國
那裏的謊言成噸計算
那裏的電視裏說天安門廣場沒有放一槍
我開始懷疑我是否真的還活在人間?
我質疑我與我風華絕代的准未婚妻(她是我眼裏的瞳仁)在那夜又是如何中彈死去的?
我們本來還可以擁有風華絕代的小公主帥氣逼人的小王子我們領著孩子們享受陽光雨露還有獻給愛麗絲的鋼琴曲
如今唯剩下我孤獨且寒意嗖嗖的靈魂到處遊蕩
這塊我為之犧牲的大地上遍佈醜陋的人渣
值得我為他們做犧的牲嗎?
我看到“風華絕代”酒店裏有曼陀鈴的哀鳴
裏面有鍋碗把盞聲、人語聲
有銷售地溝油的銷售員
有喜歡在魚飼料裏添加避孕藥的魚販子
有喜歡在豬飼料裏添加瘦肉精的養豬狀元
有喜歡給雞飼料裏添加激素的養白羽雞專業戶
有用地溝油做培養基製作藥基的健康元公司的老總
有將氟化鋁工業廢水倒灌深入地下的未來鋁業的老闆
有將廢水排入馬坊泉湖裏導致全村大人兒童血鉛嚴重超標的東方金鉛公司的老總
有製作各種垃圾小食品出售給孩子們的小老闆們
有大名鼎鼎製作各種娃哈哈露露可樂奶業飲料的導致孩子們白血病人數目激增的各類飲料集團的老總們
有銷售各類的醫療器材機構的代理們掙著垂死病人的錢
有一家醫院的院長也來了,他的醫術精湛,曾經親自為農民工兄弟“開胸驗肺”主刀
沙蘭鎮上游水庫的設計師也來了
克拉瑪依市的教育局局長大人興高采烈地扭來了
代表老紅軍的家屬的後人們也來了
那個慶安車站的警務總長也來了
檢察院法院養老院的領導也來了
工商局環保局城建局的領導們也來了
成功幹掉賣瓜老漢的城管局局長大人親臨了
新聞媒體的各界代表也來了
他們都來了
住進了酒店
這裏有美酒有咖啡有茶歇有舒適的沙發床
這裏有眾多風華絕代的美女服務員
他們入駐風華絕代
慶賀著70周年店慶
他們都是那麼的冠冕堂皇衣冠楚楚
他們風華絕代榮華富貴永遠三個自信
他們從從容容步伐堅定
高喊著“烏拉”“烏拉”“烏拉”
高喊著“萬歲”“萬歲”“萬歲”
酒店裏排滿了人肉的盛宴,
各路賓客們喜笑顏開拱手道安互相致禮杯滿盆溢歌唱著千秋盛世風華絕代
裏面盛大的聲浪讓廣大的屁民們在實況轉播的電視牆前感到自慚形穢五體投地
酒店外面:徐純合牽著老母親和三個孩子在高聲乞討
遠處傳來一個多麼熟悉的聲音:酒幹倘賣無?
(以上於2015年5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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