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3月16日 星期一

《鏡像》中的鏡像

《鏡像》中的鏡像
/逸風

 
其實,聽著歌曲《春天裏》有壹句歌詞請把我埋在春天裏的時候,頗有感觸;將自己埋葬在春天裏乃是詩人的壹種飛揚的奢望。這種奢望壹直伴隨著堅貞的詩人們;無論你感覺多麼的悲傷和迷惘,也許有壹天,我們老無所依,也有這些積累著我們靈魂裏的對春天到來的盼望,所以,請把我們這些詩人們都埋在春天裏,把我們留在時光裏。
請把我埋在春天裏,不過是詩人內心裏所執著的壹種鏡像;這種鏡像,乃是詩人靈魂的真實投射,這樣的投射實質上又是詩人對漢語言文字的無限眷戀。這種眷戀其實還有壹層仇恨在裏面----所仇恨的是:詩人自我無法完全地使用現代漢語把對這個世界裏的不滿和憤懣進行完美的表達。對文字的突破,壹直是詩人內心中最為饑渴的夢想,這樣的夢想伴隨詩人壹生,直到終老。
現在的事實是,彥壹狐的詩集《鏡像》所體現出來的就是這樣的熱望。熱望可以將自己的饑渴、不滿與憤懣用文字完美地表現出來,展示這個醜陋不堪的世界於庸俗不堪的世人面前。我之所以稱詩人的心願乃是熱望,是因為詩歌乃為未來的讀者所寫。如果你想為當世時代的人們所寫,就去寫散文吧!因為,散文和詩歌似乎有著不同的審美領域,散文可以與時代同步,可以與讀者同音。詩歌所具有的飛翔、超越、冥想和信仰的特點,使得詩人所具有的洞見性遠遠地超越了時間和空間的局限。詩的超越性也是詩人彥壹狐詩歌所具有的特質。在《奴隸主義——13歲跳樓女孩兒》壹詩中最後有點題奴隸主義,壹個學生的生命在詩人的眼中乃是蒲公英壹樣,飛了千年的工匠精心維護的乃是奴隸主義的宗教。使人立即明白普通人的生命在奴隸主心中所佔據的份量。
壹頭長髮,頃刻間放置天涯
你連最後壹個眼神
都不肯留下
蒲公英壹樣,飛了
我們堅信
幾千年的工匠
刻出來的玩偶都是壹模壹樣
這符合壹種宗教
奴隸主義
(彥壹狐:《奴隸主義 ——13歲跳樓女孩兒》)
詩人彥壹狐的《鏡像》看似虛擬,其實也顯得特別的真實;這種真實就是,她把鏡像與現實做了壹種完美的銜接。無論是對漢語言的把握還是對現實事件背後的歷史事件的高度的把握,基本能達到恰到好處的地步。這是基於詩人長期對於現世的苦難的體驗,詩人卻無法保持壹種詩意的棲居般的對現實的審美距離,所以,詩人只能把自己變成為這個世界最具有道德力量的背叛者,其結果是,她需要從歷史之中和具體的現實之中用自己的滾燙的心腸去窺探這個充滿污垢的世界的秘密,用自己輕靈的靈魂去破碎堅硬的大地,點燃自己的肋骨去照亮前方那無邊的黑暗。她在詩歌裏說:
我用很少的食物
餵養詩歌瘦弱的身體
在壹座城市,緊縮成壹顆低矮的沙粒
我種下的每個穀粟
都需要以血和泥

土豆,當然天生就是土豆
他們愚昧無知
除了供奉土地
允許切割,榨汁,削皮、碎成爛泥
把豬養肥了,再養法拉利
最後喂飽自己
長成妓女
與兜裏只有三十元的嫖客做愛
死不足惜
(彥壹狐:《死不足惜》)

嘔吐只是生理反應
我們已經習慣了這種自我反芻的方式
讓時光舔舐時光
如果遇到狼,就剁下自己的骨肉
扔出去餵養
(彥壹狐:《暈船》)
自此,我無法將彥壹狐看做壹位女人,她的努力已經超越了自己性別的局限,詩人的每句詩都是那麼的精緻;我們在欣賞她的詩句的時候,時刻感受到的是壹顆詩人的胸懷和澎湃的心臟的跳躍:
心缺壹塊肉,有誰能夠替代
如今,你終於明白
這壹生屈辱地活著
每壹根白髮
都選擇了無奈

親愛的
當你唯壹的心肝
顫巍巍走在獨木橋上
你命中的風鈴,就被掛在了風中
(彥壹狐:《天上的星星 —— 寫給1500萬個失獨家庭》)
詩人的洞察力讓我壹直唏噓不已,當世人都在為所謂的盛世朝拜的時候,她卻在壹旁冷眼鳥瞰這個被無知和愚蒙污染的世界:
我居住的這個城市
原是壹片山地
推土機壹點壹點吃掉了山頭
將它們夷為平地
林子插入了高樓大廈,草地灰飛煙滅
體育館碩大的鳥巢
看不到壹根羽毛
有人花大價錢
在山的屎體上
建寺院,蓋高樓,植草皮,種奇樹,造假山
以複雜的利益關係
換算文明的程式
(彥壹狐:《罪人》)

讓文化墮落在現實的麾下
這個笑貧不笑娼的世界
請不要忘記歷史的威力
當壹切卸下了浮華
石頭上的喘息
可以讓你風光無限
也可以讓你遺臭萬年
(彥壹狐:《當壹個市長以文化的名義》)

國家富裕了
大街上歌舞昇平
高檔消費場所林立
我不知道,這都是誰的錢在那裏得瑟
很多人,管生活叫生存
很多人,管生存叫活著
腐爛的枝蔓越抓越多
我們的幸福指數
在別人喧囂的灰色錢夾裏跳躍
(彥壹狐:《工資漲了》)
閱讀彥壹狐的詩篇,我只能用壹個詞來定義之:異質詩人。
異質詩人乃是壹種與被官家豢養的詩人永遠處於對立狀態的詩人。是點燃自己的骨骼,烤炙自己的良知的那種詩人,是杜鵑泣血般歌唱的詩人。和籠中的的金絲雀的歌唱,和壹群鳥歸順於壹頭豬的服膺權勢完全是兩碼事!詩人在壹首《模仿》的詩裏寫到:
壹群鳥歸順於壹頭豬
這在動物界,絕對是空前絕後
我這麼說,並不是鬥轉星移,連豬也物華天寶
變聰明、長本事了
而是,豬,越來越貪婪貪睡貪吃貪色貪得無厭
因此,豬越來越肥大
皮也是空前地厚
嘴也非常溜。見鬼會哼哼
見人會搖尾
讓所有的鳥兒摘下五彩羽毛
模仿豬的樣子
五體投地
(彥壹狐:《模仿》)
在這個國度,當詩人與其詩歌都成為了壹種裝飾並無底線地墮落的時候,只有異質詩人的存在才能證明這個國度存在的價值。否則,在壹個被異族唾棄的時代,又有誰有這樣的膽魄可以唾面自乾並肩扛起民族不墜的責任?而且還是需要壹介女子的肩膀來扛?
當龐大冷漠的國家機器轟響著不斷地剪除著我們這些蟻民們的先知的時候,林昭,那個名字可以使得億萬男兒羞愧難擋的名字,以壹介女子的肩膀肩扛起來這個民族不墜的希望。為何又是女子?自古以來的紅顏誤國的訛傳,總能替那些汙濁的“歷史的奴隸”們充當壹時的遮羞布,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到幾時呢?
目前,數十年來,有壹種無法超越的悖論就是:有壹定文學才能的詩人或者作家,如果想要獲得自由,總是要失去自由,而且,這些詩人和作家卻要不斷地成為歷史前行的活祭,成為時代的犧的牲
也許,我們人類的前行,從奴役走向自由的必然代價難道就是以犧牲人類中最有才華、情感最敏感的作家來完成的嗎?我也在不斷地用這個問題來叩問自己的良知!不斷地問這個簡單的問題:為什麼?
因為,我們處於這個歷史階段,這個歷史階段裏擁有的是不可抗拒的歷史法則、無所不能的辯證法和溫暖的組織氛圍;似乎,對於那些庸俗的人們來講,用黑格爾的庸俗的存在即合理可以全能地解釋這個混蛋的世界。
《鏡像》所能映射出來的這個世界的鏡像還在於,詩人可以使用完全人性的角度來詮釋其眼中的世界;而那些唯物主義無神論的作家們,僅僅是把人類的悲歡離合看作是歷史的材料,現實的世界不再是作為個人可以瞭解到的現實,而是那些處於極權中心的人所玩弄的歷史現實。人類在他們的眼中,不過是壹堆資料的無聊的堆砌。如同無神論的教育壹樣,學生所代表的不再是壹個個鮮活的個體,而是老師心目中評優晉級漲工資所要依賴的壹個分值,是教育行政領導頭腦裏的壹個及格率和升學率等毫無生機的資料。人類的子女正在被極權主義所操縱的無神論漂白著腦殼,全然把學生們充當他們獲取利益的鏈條上的壹個個冷漠的數字。人類最高貴的和最美好的靈性在這裏不名壹錢。
眼中無人的教育與無限氾濫的環境污染,壹樣被有良知的作家所詬病:
我無法理解
這是壹座什麼溫床
權杖上的交易
成為自我腐敗
強強相護的滋養
那清澈的溪流
天上飄飛的壹朵朵綿羊
如今,只留在孩子們的課本上
(彥壹狐:《喪鐘——記中國稀土污染》)

河流乾涸了
土地被壹點點侵蝕
遠去的村莊,開始了流浪
貪婪的黑手
又伸向地球內臟
癌症村稀土湖、放射性污染
吃子孫飯,無止境開採
誰的魔咒
讓權力先富起來
(彥壹狐:《喪鐘——記中國稀土污染》)

被奴役者總是有先知先覺者起來。往往,詩人總是代表著懷疑主義者質問所謂合理存在的壹切,當極權主義者把這些代表著類似先知的詩人投入了監牢的時候,這些羔羊般的奴隸不知所措不知所從,看著因言獲罪的人越來越多,又看著彥壹狐的精美別致的異質詩歌,在壹個看似強大且實際上十分卑劣的匪治時代,能否繼續容忍異質詩人的繼續寫作?
反復和你說著同壹個寓言
魔鬼住進了華美的宮殿
有壹些大人是惡狼扮演
那些把你和父母生生分離的人
臉上都刻著神聖的謊言
孩子,我該如何
為你抱來陽光
我該如何向你描述
人性與道德,是怎樣
被空前絕後的權欲欺淩得壹塌糊塗
翻開歷史
無論是趙氏孤兒
還是是狸貓換太子
都沒有這些魔鬼的道行
強搶明賣人之幼,還要記上功德
人性滅絕的悲居,驚世駭聞
(彥壹狐:《我該如何為你抱來陽光》)
我在不甚遙遠的地方,看著《鏡像》,體味著身邊所發生的各類景象,心仍然寒冷,血逐漸冰涼。在這條詩人的路上,我們誰都不知道還能前行多遠!
謹以此篇小文祝福那些異質詩人們!
2014/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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