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ifeng's Poems: 《雪也思念你的聲音》 —李魁賢詩歌「雪的聲音」賞析

《雪也思念你的聲音》

—李魁賢詩歌「雪的聲音」賞析

文/逸風

今天天氣有報導說北極寒流襲擊了西班牙，整個歐亞大陸都在極度的冰雪寒冷的極端氣候之下，想必台灣島也在風雪的肆虐之下吧。此時，詩人李魁賢先生在臉書上分享了他二十六年前寫的一首短詩《雪的聲音》，此詩一下子就吸引了在寒冷之中瑟瑟發抖的我的眼光。我流亡泰國已經五年多，今年尤其寒冷。昨晚，這裡竟然飄了一夜的冷雨，給乾旱的大地更多滋潤。而詩人的這首詩歌，也如昨晚的雨水，給我們這些流落在外的靈魂沒有著落的人以悄然的安慰。因為這首詩歌裡不僅僅有雪的聲音，也有春天的希望。

位於歐洲的瑞士有美麗的阿爾卑斯山，山里也有講著德語的瑞士友人。詩歌的起首：

雪的聲音只是

阿爾卑斯山的瑞士德語嗎

過年太平山遇大雪

方知雪的聲音

回想當初，在阿爾卑斯山（詩人将之与太平山比拟），在新年時分與那個講著德語的瑞士詩友，一起聽著落雪的聲音，這一個鏡頭所攝入的景象，只有在詩人的詩歌裡才能如此地傳神。任何現代的相機很難傳遞出這樣的景緻，何況，雪的聲音更難用畫筆和攝像鏡頭捕捉。這樣的一種“通感“的手法，才是本首詩的最精妙之處。與此同時，詩句裡所蕩漾出來的是詩人那顆跳動著的，充滿著對友人魂牽夢繞的心靈的波紋。

詩人獲得過很多國際獎項，在2018 年，台灣國家文藝獎終身成就獎給予了詩人，可謂實至名歸。我想不出還有誰可以將這一精緻的情感如此精緻地描寫出來，而且是在26年前。

這首詩歌寫於1995年，將這首詩歌重新放在我的面前，竟然沒有任何滄桑或者歲月蹉跎的感覺，反而覺得越來越清新起來。

有一筆友在臉書上留言：

“皓傲霜翎雲章美，詩人筆下「雪、櫻、芒」羨艷，趣味優雅，融為一體，使人讚歎。感謝您不吝分享。 ”

的確，應該感謝詩人的分享。詩人的許多詩歌如一粒粒的鑽石和各色的瑪瑙，不會因著歲月的老去而失去價值。《雪的聲音》不過是其中的一粒小小的鑽石而已。

詩人平淡地說：

也有台灣山林的腔調

雪在所有的枯枝上

發岀日本櫻花的聲音

雪在所有的枯草上

發岀台灣芒花的聲音

這是詩人的親身體驗，知道雪的聲音的腔調（地方口音）是“台灣山林”間發出來的，雪在所有的枯枝上、枯草上都會發出聲音，而且這些聲音裡竟然也傳感著日本的和台灣的詩友的“每年的思念”。試問，古往今來，能夠從枯枝枯草里尋覓到思念的詩人還有哪些呢？

我認為獨此一家。

“紅豆生南國，此物最相思”，“秋風秋雨愁煞人”，“一葉落而知秋臨”，“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等等，這些耳熟能詳的詩句在今日看來，早已經落入了俗套。相對比，唯有飄落在枯枝枯草上的那片片的雪花才能表達出詩人對友人的情思。

日本櫻花未開之前的枯枝，想必雪國日本的詩友也會理解到詩人的情思。詩人選擇如雪一樣的櫻花作為詩裡的一個典型的異象，這與選擇芒花作為台灣島的象徵，一樣精妙。想到一首台灣的台語歌謠：「菅芒花白無香，泠風來搖動；菅芒花白無味，生來不著時。……無虛華美夢，無玉葉金枝，無美貌青春，啥人相疼痛。……世間人錦上添花，無人來探望，世間事鏡花水影，花紅有了時，世間情一場幻夢，船過水無痕，只有月娘清白光明，照阮的迷夢……。」台灣土生土長的菅芒花，確實無香無味，只有拼命在逆境中生存下去的堅強，除此之外，它毫無花朵的美貌優勢，永遠生長。是否人的命運在某一程度上也像芒花的種子一樣，隨著輪迴的風在宇宙飄流……。就像那秋冬回歸寂寥的素顏大地，所有繁華都已離析，唯有芒花的儉樸真實兀自挺立。詩人選擇真情的櫻花和朴素的芒花來寓意人生之短和友情之長，枯枝和芒草雖短，但是詩人的思念友人的情懷永存。

芒草在台灣分佈很廣，也有很多的經典景點就是以白茫茫的如雪一樣的芒花作為招攬遊客的首選。無論是分佈在低海拔的白背芒與五節芒，中海拔的臺灣芒，與高海拔的高山芒，無論如何，那搖動的白，都深深地刻入了詩人的腦路里，帶著情思綿綿，思念著四海的詩友們。

或許，在眾人眼中，芒花不如玫瑰擁有艷麗的外衣，甚至低調得常被忽視，然而她在秋冬之交所展現的頑強生命力深深吸引著人們。所以，用芒花的枯草作為本詩的異象，的確可以張揚著台灣的詩情和詩人的柔軟的心扉。當1995年的詩人欣賞這片開滿山的芒花所勾畫出的雪白世界，沉醉於其中的寂靜氛圍，彷彿靄靄白雪籠罩，雪白芒花開滿了整座山頭，引發詩人情絲萬縷，如果恰逢飄落的大雪，景情相合，如此精妙詩歌才會誕生。

原來櫻花每年思念的

是雪的聲音

原來芒花不時思念的

也是雪的聲音

可是雪思念的

只是寂靜無人的聲音

當枯枝和芒花思念飄落的雪的聲音的時候，乃是期盼著春天的早日來臨，長出催人落淚的怒放的櫻花和茂盛的芒草。當雪落入大地上的時候，乃是想著悄悄浸入枯乾的大地，等待來年的農耕時節有白鷺覓食時候的倩影。

2021年伊始，末世寒流帶來了數十年一遇的落雪時光，貼在臉書與詩友分享，只是乃是詩人那份情溫蘊親切的靈魂的不經意顯現。

於 2021年01月12日

附：《雪的聲音》李魁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