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6月12日 星期日

傷而不哀

《傷而不哀》



逸風


1, 我的生和老姑的死

出生其實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對於豫北的鄉村裡的百姓來講。

出生在中國一直被認為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正如人的死亡一樣。我們都見到過自己親近的人從活生生的樣子,走入棺木之中,讓親人感到失落和無奈。出生也就意味著入死。小時候學習魯迅的一篇文章《立論》裡說:“對那家剛出生的孩子,說那孩子是發財的,他得到的是感謝。說那孩子將來做官的,他得到的是恭維。說那孩子將來是要死的,他得到一頓大家合力的痛打。”說話要看場景和說話的方式。其中隱含著很淺顯也是很深刻的人生的道理。

我今天敘述的主人公不是別人,乃就是我。我當時出生的時候,也是獲得了很多人的祝福,其中有七大姑八大姨的祝福,也有老姑的祝福。老姑當年距離我所出生的村莊有20多裡路,我父親樂不顛地在大冬天赤著腳丫子,踏著冬雪跑到田莊去告訴姑姑,他有了一個男娃子,我老姑很高興,高興的眼睛眯著,看著窗外的雪花,說一定等病好了來抱抱我。一邊還埋怨我父親不知道心疼自己的腳,這麼冷的天,光著腳跑這麼遠來報喜。我父親說,因為心疼那雙老姑給他納的千層底的燈芯絨布料的單鞋。

老姑終究沒有熬過那年的冬天,在我出生後九天就去世了。這件事情一直在我父親那心裡耿耿於懷。我出生的那年正是我老姑去世的那年。那是一個記(jiu)。

無論記還是不記。我當年出生的時候肯定沒有這個記憶,只是後來父親經常叨念這件事情,我才能有所記憶。父親說,老姑家裡成份不好,咱家裡成份也不好,所以連帶老姑家的成份不好。在文革剛開始的時候受到衝擊,心裡得了抑鬱病了,就沒有扛過那年的冬天。父親說,都是歷史呀。

我不懂得啥叫歷史,感到歷史是一個很深沉的詞語。

在我上初中學習歷史的時候,我知道了歷史就是中國共產黨打日本,日本鬼子很可惡,侵略我們偉大的國家,後來,被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全國人民打敗了。由此,我開始因為這樣的歷史知識信任我們的黨。

1980年的時候,我15虛歲了,當時初中畢業後,就離開學校,在家裡幫父親放牛。那天,我父親說,老姑父去世了,叫我和一家人都去田莊。那是我第一次踏入老姑的村莊。老姑家的院子很大,很氣派。當地人都說解放前是地主。我記得那院子的門很重,很費勁才能推開。四合院子很破落。年久失修的緣故。當地人講,田莊的人姓薛的多,我老姑父就姓薛。在解放前,薛家和盧家結為姻親乃屬於門當戶對。我們一起去薛家墳的時候,那村裡的人叫我們看墳頭上長的圪針和別的地方有啥不一樣。我分明看到的是這裡的圪針尖都是直直向下長的,是和別處不一樣。村裡的人告訴我,這裡有元朝薛駙馬的墳塋。相傳薛澍和公主成親後,元成宗特地賜准其衣錦還鄉,祭奠祖先。當薛澍和公主上墳掃墓時,公主不小心被墳地裡的圪針的刺尖掛住了裙子,公主不由蛾眉微蹙,對薛澍說:“咱家墳地裡圪針的刺尖要是倒著長就好了。”公主話音剛落,圪針上刺尖果然向下倒彎,再也掛不住公主的裙子了。據說,從此以後薛氏祖墳圪針上的刺尖都是向下生長的。

這個傳說有點古怪,但是,事實上就是,這裡的圪針尖都是向下生長的。

有一句話叫做,人微言輕。這個人貴的話,言就重了。後來讀聖經裡的創世記記載,耶和華創造宇宙萬物的時候,也是依靠話語來創造的。可見語言的力量不是當今的核子彈可以比擬。

我當年因為這個圪針尖的事情,想了很多,所以,以後的成長過程裡,我的言語也就少了很多。言語少,也不一定貴。只是,我身邊所發生的事情,讓我無從言語。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和人的話語相關,人的生死也和這個話語相關。我一直處於一種複雜的心理而已。


2, 盧亮和盧武

盧亮是我的大爺,盧武是我的二爺。其實,他們一共弟兄八個。我的親爺排行老五。

不過,我自小沒有見過大爺和二爺二位爺。

大爺是一個傳奇色彩的人物,在鄉鄰鄉親的口中,我爺爺弟兄們的一些故事一直在老人那裡流傳。

我老爺是一個勤勤懇懇的地主,他所養的八個兒子都生龍活虎。老爺按照各個兒子的才具默默地安排著一切。大爺性子剛如烈火,所以,老爺一直壓著他讓他讀私塾到30歲。30歲後,老爺感到自己的精力已經不濟了,才放手讓我大爺管理這個家族。時,兵荒馬亂,人心不古,田地旁邊的小混混們等著我家的莊稼收穫的時候的到來。按照先前的慣例,收穫的莊稼總是要施捨給這些窮的沒有飯吃的小混混們一些,以便於他們不至於餓死。老爺辛辛苦苦操持的家業已經很發達了,有八傾的高產地,一個磨坊,一個油坊,喂有幾個騾子,一輛膠輪馬車,百十間房屋。大爺那年接受這個家業後,趕著大青螺拉著的膠輪大車,橫衝直撞,躺在路上截莊稼的小混混一個接一個地滾到路邊的水坑裡面。後來,這些小混混被爺爺收編,除了作為佃戶種地外,農閒時成立花槍會,到處表演舞獅子弄劍之類的彪悍節目,震懾方圓上百里的區域。

老爺依據各兒子的稟賦,讓四爺、六爺、八爺去上大學,四爺後來成為老蔣的兵工廠的廠長,據說後來升到少將軍銜。六爺成為鐵路工程師,有上校軍銜。這些都和殷實的家族背景有關。

那年我初中畢業後回家放牛,八十年代初期,山清水秀,牛兒也聽話,牛兒在大石河裡吃草,我在河邊的樹林裡看書,想入非非。有時候會有放鴨子的老人過來和我嘮嗑。問及我是誰,我說我爺爺的名字,他不知道,說我大爺的名字,他就知道了。他說你是盧亮家的孫子呀。放鴨子的老人就給我聊那些對我來講很陌生的事情。我能夠感受到附近村子裡的老人對我的家族的敬意。這種敬意不是來自於畏懼,而是一種由衷的感激。

為何感激?為何有的人要感激一個曾經的在解放前輝煌過的地主呢?

3, 我是地主崽子

上小學的時候,在填表格的時候,班主任要求我必須在成份一欄裡填上地主二字。因為,畢竟我的祖上是這個村子裡最有名的地主。地主那個詞在我的心中是多麼陌生的一個詞彙。之後小學的五年之中,我理所當然地就是一個地主崽子。

看到其他的同學們都填寫的貧下中農的時候,我的眼中冒出來的是嫉妒。從一年級的同學們的眼裡,我已經成為了另類,是一個怪物,是一個需要被邊緣的被鬥爭的物件。我的記憶裡,經常滿臉吐沫星子和濃稠的粘痰貼在頭髮上,哭著跑到班主任的辦公室裡告狀。現在想起來,童年的時候,的確情緒化,對這些事情還沒有成熟到處變不驚的地步。我想,換做是你,也不可能達到這樣的境界。

地主和地主崽子,在我的腦海裡一直是揮之不去的詞語。我是地主崽子,那我的父親應該就是地主。實際上,我的父親也不是地主,真正是地主的是我的爺爺。我爺爺排行老五。按照老爺對兒子們的瞭解,我爺爺是地道的莊稼漢,最喜歡的就是料理牲口和天地。在他的心裡,唯有土能生金,這四個字在爺爺的心裡是最為樸素的信條。所以,熱愛在田地裡勞動,餵養牲口。看著大青騾子拉著的膠輪大車裡滿滿的莊稼,趕著大青騾子碾著麥場裡的麥穗和秸稈發出來的劈啪聲音,對他來說,是一種最大的人生享受。

大爺一般上總是冷著臉頰。臉上有一兩顆麻子坑,很搶眼。他知道自己的責任很重大,全家幾十口子都要依靠著他來張羅。上有老人,下有小子。臉上浮現出來的是一種堅韌的責任感。鄰居家的奶奶說,我走在街上,不苟言笑的樣子有很多地方像我大爺,倒是不很像我那喜歡圍著大青騾子轉悠的親爺。

4, 圍城

圍城的事情在大爺那個時代經常發生。村子是有寨門的。國民黨經常來這裡剿匪。這裡的土匪多。

土匪頭子叫劉明德,這個名字和土匪的身份很不符合,正如我這個地主崽子和我真實的身份很不符合一樣。劉明德屯聚在太行山裡,擁有十大弟兄的名號。劉明德是土匪老大,我村子裡的盧炳正是土匪老二,還有苗敬亭老三、薛彬勳老四,楊萬魁是老五,林正道老八等等,這十大弟兄在方圓數百里赫赫有名,聲名要比我大爺傳播的遠。聽說這十大弟兄的名號,各個都是字正腔圓的樣子,不知道為何成為了盜拓的子孫?姓名學研究者值得深入考證一下。盜拓這個名字裡的“拓”字明確是開拓的意味,開拓不了就可以強行盜取,也算是名符其實了。但是,劉明德之輩確實玷污了漢字裡所含有的神韻。

說這個劉明德,據相鄰相親的老人的講述,此人曾經的確很為人正直,曾經在山西煤窯裡做工,因為不堪奴役,打殺了煤老闆,和一起幹活的人拜了把子,一共十個人,就開始土匪的生涯。劉明德好不平,講義氣,老百姓說他後來上山后,還養了兩個形影不離的狼崽子,伴隨左右,對劉明德言聽計從,十分馴服。這位在三四十年代叱吒風雲的人物,槍法極准。曾經國民黨剿匪圍殺之,被一手好槍法嚇破了膽子,從此不敢再談上山剿匪的事情。

那年,剿匪隊的人馬圍住了劉明德穴居的山洞外面,劉明德告知弟兄們,不要驚惶,憑藉本人一人之力可以退兵。眾弟兄心有餘悸。劉明德持一把黑匣子手槍帶著老八林正道出來迎接剿匪隊隊長。隊長有恃無恐之際,看到倆人從山洞出來,倍加防範。劉明德告知隊長,如果今天你們能夠勝得了我們弟兄二人的槍法,我們全部就地伏法。隊長問,如何比試?劉明德排出四個個袁大頭來,向天空一拋,兩聲槍響,只見兩個銀元帶著呼嘯飛到對面的大樹上,嵌入樹幹,徒留兩個銀元大小的洞口。林老八也不示弱,雙槍並舉,將兩個銀元打飛。眾員警見狀,個個驚慌失措,都慶倖沒有冒然進洞剿匪邀功請賞。自此後,劉明德的十大弟兄名聲大震,剿匪隊再也不敢踏入太行山區半步。

話說劉明德氣勢正旺之時,剿匪隊圍住了我家村子的寨門。我那個村子位於修武縣的孝義莊。本來是十分本分的村莊,但是,亂世之時,還是出現了一幫有一些勢力的土匪。這幾個土匪頭子基本上都是仰仗著山裡的劉明德弟兄的勢力,暗中勾結,互通有無。幾乎沒有人敢惹。剿匪隊有時候也會打擊一下,有真打和假打之分,真打的時候,在民怨沸騰的時候,要裝裝樣子,抓幾個土匪槍斃示眾。假打的時候,抓幾個劉明德的弟兄,可以訛詐幾個贖金花花。我大爺帶領著花槍會,與土匪之間相安無事,況且,當時國民黨任命的修武縣縣長是我四爺大學時期的拜把子弟兄,對我家佑護有加,這些起片子的土匪也會掂量掂量著這裡面的分量,不會胡來。那年,盧炳正,十大弟兄裡的老二,剛好回家探親,被剿匪隊圍著個正著,無奈之下,盧炳正跑到我大爺家的院子裡來避禍,大爺給他開了個條子,讓二爺盧武帶了一些私貨,從東門放走了老二。老二回去之後,告知老大劉明德其中的原委。劉明德親自下山來到大爺家裡拜謝。言談之中,劉明德深感大爺思慮縝密,不失為一位好師爺,就力請大爺上山協助之成就大業。被大爺委婉拒絕。但是,因為一件事情,大爺對劉明德相求,相求的事情,呆一會在談。

鄉鄰鄉親對這土匪十大弟兄並不是很害怕,一般上,害怕的是一些小的亂匪,流竄作案的名不見經傳的土匪強盜。其中有一個名號為“飛機”的,民憤比較大。飛機乃是一個愣頭青,無論是誰,都想強搶。最可惡的是在強搶錢財之後,無論老幼,只要是女的,一律都不放過進行姦淫。成為遠近聞名的一大禍害。由於飛機身手不凡,丈把高的圍牆,一躍而過,常常追之不及。最近因為搶了我家的一個近鄰盧生旺的家財,也並強姦了人家的女兒,害的盧生旺一家躲到我大爺家裡避了一個多月禍。由於當時的資訊傳遞不發達,方圓數十裡的親朋好友都被誤傳說盧亮家裡被搶了,聲勢不再如以前了。對盧亮這個家族來講就是一個奇恥大辱。想盧亮何等氣勢,小小土匪怎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儘管縣長已經責令迅速抓捕飛機,但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逃脫,難覓其蹤跡。此為第一件令我大爺傷神之事。
第二件令大爺煩心的事情是,十大弟兄位居老八的林正道,伴隨著殺人越貨越來越多,神智不再清醒,疑心病特重。每每在街道上行走,只要有人多盯他兩眼,林老八就殺機顯露,隨手一槍必然斃其性命。一般上,只要是林老八下山,街道上必然靜悄悄的,掩護閉門,連門縫裡也不敢躲藏人,害怕被一槍擊斃。孝義莊西頭有一家破落地主的最後一個獨生子,因為貪玩,在街上躲閃不及,或者就沒有躲閃的意識,被一槍擊斃。從此後,此家再也沒有後人了。所謂是斷子絕孫了。在鄉村裡,斷子絕孫乃是最要不得的事情。相鄰相親為這家破落地主舉辦喪事的時候,都說這家人不該蓋樓房,孝義莊是不該蓋樓房的,否則就會絕後。這話讓我大爺心裡十分不是滋味。整個孝義莊,就兩座樓房,一座是這家破落地主家的,一座是大爺現在居住的。儘管大爺娶了五房太太,至今沒有孝男在後,成為大爺心中的一塊疙瘩。

當劉明德下山拜謝大爺感謝大爺出手救助劉明德二弟性命之際,大爺在幕帳後告知劉明德要解決此二人之事。劉明德聽取事情的原委之後,並不含糊地答應大爺所托之事。到底劉明德如何完成這兩件所托之事,這個在鄉鄰坊間一直在流傳著。
5、一石二鳥
說這個劉明德自從拜謝了大爺之後回到山洞裡之後,日思夜想,想起來一條妙計。他把老八叫了過來,告訴他務必尋找到飛機的下落,死的活的都要。這個林正道這傢伙向來槍不離身身不離槍,隆冬時節,身負雙槍,隻身一人和這個飛機周旋了不知道多少個回合,其中的辛苦和驚險故事,還在山區流傳,終於在山西陵川的一個叫做逃園的山村裡的破廟裡將之拿下,捆綁著送到了大哥居住的山洞裡。

拿住飛機之後,送達我大爺之處,之後被大爺送往縣裡,被公決,算是為地方除了一大公害。
再說老八,回來之後,更是耀武揚威。老大劉明德暗中探視老八的行為舉止,的確如大爺說講的,也不自覺地成為附近的一個公害。流無辜人的血的確太多,為此,老大黯然神傷,潸然流下。想著十大弟兄從山西的煤窯洞裡一起拜把子,起誓、過上這大碗吃肉大碗喝酒的日子,各路神仙都據我們十大弟兄三分,到如今,要我這個大哥親手解決掉老八的性命,想著很是傷感。老大重名重義,誰個不知誰個不曉。如今為難大哥下決心做這個手足相殘的事情,的確難為。又想著答應為鄉鄰除害,為了這一方百姓不再我身後指指戳戳我這土匪老大的脊樑骨,這狠心必須要下。

那年春天,老大和老二訂了一個計策來擒拿老八。

老二在街道上碰見老八,問:“老八,咱大哥有病了,你怎麼也不去看一下?”

老八大驚:“大哥在眾弟兄心中可是重如泰山的,我怎會不去看望?”言罷,和老二一起來到山洞。進到洞裡,洞裡和往常不很一樣,沒有燈火,昏暗的很。老八一邊喊著大哥一邊進得洞來。劉明德咳嗽了幾聲,問:“可是八弟來了嗎?”

老八回答:“是我。大哥如何?”

“偶感風寒,想不到這麼沉重起來了!”劉明德回話。

“既然是來看望大哥,何必再帶著雙槍?把槍卸下放到桌子上吧!”老二建議。

老八猶豫了一下。

“古人雲:兵者不祥之物。你二哥說的也對。”劉明德順勢加了一句。
老八不再猶豫,把雙槍放到桌子上,見有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就接過來送到劉明德的床前。劉明德起身端起湯藥,一把摔在石頭之上。厲聲喝道:“拿下!”
從暗處出來四個大漢,將沒有任何防備的老八林正道按翻在地,捆了,吊在山洞口的大樹之上。

別離也是痛苦的,十大弟兄之間分別喝了陰陽訣別酒,那個場面的確讓人感動。十裡八鄉的老百姓有膽子大的,還去看了那個場面。特別是老五楊萬魁,是孝義莊附近大高村人,和老八是最為貼心的,哭的死去活來。從此之後,這老五楊萬魁心理上就和我盧家結下了梁子,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喝了陰陽訣別酒後,老八被槍斃,被厚葬在山裡風水最好的地方。林正道乃是臨縣嘉禾人,自此之後,林家後人很是興旺發達,據說和他所葬地選址好有關。

我大爺在當年沒有答應跟著劉明德上山做他的師爺,據鄉親們講,大爺在劉明德他們走後,搖了搖頭說,做土匪的乃是在刀尖上過日子,短則十年,長則二三十年,不可久持!還是安心正道,乃長遠之計。

當年我老爺挑選具有才具的四爺他們外出求學求功名,乃是明智之舉!

5, 長久之計

接著說我老爺挑糧食省吃儉用供我四爺盧仝去那同濟大學機械系學習器物之技,每天幾乎是一個大洋的花銷,還有我六爺盧孔去了北洋大學土木工程館學習,也是一樣的花銷。老八去了寧波上的是大學預科,花銷也不少。這擔子幾乎都壓在了剛剛開始管理家務的大爺身上。還要照應家裡各樣人等的吃喝花銷,還有外面的各種應酬,都是需要精打細算的。我二爺盧武在帳房上和人事上也是大爺的一個好幫手。三爺盧敏自從娶了續弦楊萬魁的妹子之後,就一直和整個家族不和睦。老大一直在權衡和平衡著這個家族裡的裡裡外外的關係,最是頭疼的就是老三的一家子。那個三奶奶是惹不起的料,有著楊萬魁這個土匪頭子的撐腰,所有人都要忍讓三分。

四爺同濟大學畢業後就被派往美國留學,花銷增長了一倍。我爺爺仍然看顧著膠輪大車和那群騾子,每天都帶著長工短工去田地裡勞作。家裡只有兩位長工,是逃荒時候來到孝義莊裡被家裡收留,家裡人吃的是大鍋飯,盧家人吃什麼,長工也吃什麼。這些長工吃住穿都不愁,絕對不是那種被後人描寫為苦大仇深的樣子。那些村裡的小混混,也作為我家裡的佃農,收穫的時候上繳部分所得,也在積攢著家業,日子都日漸興旺起來,每次到了節慶時候,在大爺的帶領下,揮舞著獅子龍頭龍身,到處耀武揚威。孝義莊的名聲也愈來愈多,盧亮的名頭也愈來愈響了起來。

再說四爺在留學回來之後,六爺也從北洋大學畢業,哥倆一起被老蔣接待,合了影,還被封了軍銜。直接封為文職上校軍銜,哥倆各自拿著老蔣贈送的中正像和中正短劍,每張中正像片後面都提有親筆簽名以示鼓勵。這消息傳到縣裡,風生雲湧,大家奔相走告,整個修武縣都為這孝義莊盧亮家族感到高興。

四爺當時領命的是到修武縣老家去擔任縣長之職。回到老家,見到大哥,言談此事,又給老爺請了安,大爺和老爺在一起合計著,最後一致認為做縣長並不是長久之計。老爺叫了老四過來,正言四爺道:

“依照自古以來的情形來講,從政的人能夠有所作為的很少,鳳毛麟角。而且仕途坎坷,磨難也多,所以,我堅決不同意你從政。趁著蔣先生對你們弟兄恩待有加的時候,辭掉縣長的職位,去從事你所學的技術行業。依靠技術求生存乃是正途。我這話,也許你現在不明白,將來你會明白的!”

“既然父親心意已定,兒子這些年來一直在外,沒有在跟前孝敬父親,我聽從父親的建議也當是盡孝之舉。”

“好了,你母親身體不適,還是去後堂問安吧!問安後,把郇封薛家的女兒娶過門,就趕緊回南京去吧!好男兒志四方,不要留戀老家的事務,家裡有你大哥照應著,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四爺把家裡的事情辦完,迎娶了郇封大戶人家薛家的女兒,蜜月沒有過完,就直接回到了南京。

南京市藏龍臥虎之地。四爺南京的同學們都來為四爺把酒接風。四爺當年在南京同濟大學時候,有一個很要好的同學張正理,也是河南人,和四爺拜了把子,親如兄弟一般。張正理在仕途上一直不順利,在南京做一個下層官員,不是肥缺。所以就與四爺訴苦。四爺問你是否願意到老家來做縣長?張正理說正找不到這樣的肥缺呢。四爺說可以幫助試一下去運轉這個事情。

四爺趁機會見到了日理萬機的老蔣,言明志向,既然到了美國學到了真本領,就應該去為黨為國家的軍工機械方面效力,其志不在為官從政。並順勢推薦張正理作為修武縣縣長的候選人。蔣大總統看到盧仝能夠置縣長這個肥缺不顧,樂意去基層做一名普通的技術人員,很是感動。考慮到我四爺新婚燕爾,想到河南鞏縣距離修武縣一河之隔,就打電話給鞏縣兵工廠,讓我四爺去那裡工作,並安排人任命張正理到修武縣任縣長之職。

6, 飛機的愛情故事

說這個林老八追飛機的事情,有很多的傳奇故事。

林正道一身好武藝,身輕如燕,那個飛機也屬於身輕如燕的料,兩個人的身手都不相上下。林正道得了大哥的密令之後,就開始心裡尋思著如何儘快抓到這個淫賊飛盜。
那日,飛機一個人在山間走,饑腸轆轆,正尋思著如何弄點吃的來,此時過來一位農村婦女,拎著個藤籃子,籃子上面用桐樹葉子蓋著。飛機一個箭步竄了出來,手裡把匣子槍拿了出來,喝道:“站住了!”
中年婦女吃了一驚,後退了幾步,看著四周,日光閃閃,也沒有任何他人可以呼救的,倒是驚慌的很。
飛機走近前,掀起桐葉,看到有幾個窩窩頭,黃生生的,拿著就吃。吃了三四個,差點噎死過去。附近也沒有水。飛機打了幾個飽嗝,讓食道裡的黃生生的窩頭慢慢下去了後,說了一聲。走吧。

這個婦女趕快往前走,剛走了一二十米遠,就聽後面又傳來一聲:“站住。”

婦女打住不敢動,飛機又趕了上來,圍著婦女轉悠了一圈,說:“給我過來。”說畢就朝旁邊的乾枯的玉米地裡走。那婦女也不敢跑,就跟了過來。

到了玉米地裡,看到距離山路比較遠了,飛機拿著槍,點了那婦女一下,說:“把褲子脫下。”

婦女順從地把布腰帶解了,寬大的褲子掉落在地上。

“躺下。”

那女人也不講究,順勢就躺在了田埂的溝裡。把褲子墊在屁股底下,同時也張開雙腿。
飛機湊到跟前,嗅了嗅,看著那溝溝裡滿是紅色的,很滋潤的樣子,正想起性子。忽然發現溝溝下面在肛門上面一團從肥胖的陰戶裡白色的東西,他又湊近一些嗅了嗅,皺起眉頭,說了一聲:

“起來滾蛋!”

那婦女趕緊提上褲子,拎著籃子,跑出了玉米地。

據說,這是飛機唯一一次沒有得手的女人。

這飛機得手的女人有多少?數也數不清。有的人說至少有五百個以上。附近的良民百姓對之咬牙切齒,也沒有辦法。每次到了深夜,飛機就會出動,到他看上的那家女子門外,飛身越牆,悄無聲息。然後偷偷撬開門閂,潛入房中,進行姦淫偷歡。有時候,碰到家裡的男丁驚醒,就直接了斷男丁的性命,那被他姦淫的女子到時不傷害其性命。有的女子還會因此懷上了身孕,沒有顏面見人,也有幾個性子剛烈的,自盡身亡的。飛機逍遙自得,來無影去無蹤,使得官差也無計可施。

飛機這個綽號是有一點來歷的。據說北伐時期,他在太行山裡和一路土匪式軍閥混在一起,做一個副排級別的小頭子。那路軍閥的頭目自稱是營長,擁有大概不到一個連的兵力,駐紮在山裡面,平素裡軍資供應不夠的時候,就依靠搶劫過路的商販接濟接濟。這個飛機,實名叫盧付。曾經是孝義莊的一個小混子。在老家混不下去了,就投靠軍閥,混口飯吃。對於女人的興趣是從他那個營長那裡學來的。

那日,山路上來了一輛破爛的公車,幾聲槍響,破公車裡的人員都被盧付擄上山來。這些乘客裡面有一個十分漂亮的看樣子氣質不凡的貴族小姐,讓盧付著實暈迷了幾分鐘,剛剛二十來歲的他,有一種渴望,但是卻流下口水來。盧付一砸吧眼,陪伴這個美麗小姐的是一個大腹便便的富商模樣的男人,個子倒也高大,五十多歲出頭。盧付心想,這滿車子裡面,可能就這倆有錢人了。其他的大都破履爛衫的,臉上也不見得一點喜色,晦氣十足的樣子。

到了山上,把這些擄來的人分門別類,能留下多少錢財就留下多少,除了那個貴族小姐和大腹便便的男的,其餘一律放了。那個“營長”對那位貴族小姐特別的關照,留在自己營房裡自用。大腹便便的男的,不過是受人之托,陪伴小姐到洛陽探親而已,自己沒有什麼本事,平日裡就依靠倒賣醬油為生,更不要說有任何積蓄了。

那日,盧付把小姐送入營長的營帳裡,心裡別說不是滋味了。晚上冒著嚴寒,偷偷呆在營帳外面聽著裡面翻江倒海的響動,心中的欲火難挨,拿出匕首,劃拉開一個小口子,往裡面張望。那時,他真想拔槍進去,把那個龜孫營長斃了,自己好好消遣消遣那女人的滋味。那外貌端莊秀麗的貴族小姐,到了營長那裡,簡直就是一個浪裡白條一樣,嗲聲嗲氣的,勾人魂魄。那盧付就在外面手淫了幾次,幾近虛脫。

這一個多月過去了,那營長好似渡蜜月般的瀟灑,在那個小姐的求情下,大腹便便沒有被虐待。那日,營長把盧付叫了過去,讓他帶倆人一起去好好護送小姐到附近的鎮子上,也帶上那個大肚子草包男人一起走。盧付爽快地答應了。到了山路的一個岔路口,他送了兩位當兵的一人一塊大洋,讓他們到附近吃酒去,說自己一個人送他們倆就可以了。盧付帶著倆人,專找偏僻的小道上走,到了一處山坳裡,盧付拿起槍,一槍把大肚漢子嘣了,那個女子見狀,嚇了個半死,然後就在樹叢草間,瘋狂地強姦了她。天快黑了的時候,盧付又捨不得離開,就把那女子手腳捆了,塞住嘴巴,放到近處的一個山洞裡去。

以後每天,盧付就瞅機會出去,帶點吃的東西,到山洞裡和那女子媾和。日子久了,更是捨不得這個女子,只是,這盧付臉色慢慢鐵青,身子骨更加突兀有致了。

沒有不透風的牆,那個營長一個月有餘沒有等到小姐約定的來信,就詢問盧付當時送走倆人的詳情。他見盧付支支吾吾的樣子,就起疑心。讓下麵的心腹盯著盧付的舉動,盧付的警覺性也很高,消磨了兩天,就跑號了。到了山洞裡,帶著那個娘們,一直下山去了。那日,正是盧溝橋事變的日子,天很熱,盧付帶著那騷娘們,在半途上遇到了日本人的飛機,那娘們說:飛機。飛機應了一聲,把那個騷娘們樂壞了。以後,盧付說,飛機就飛機,以後就叫他飛機就可以了。

飛機下山後,躲在修武縣城裡,倒是真的規矩了很長時間。只是守著那娘們,害怕跑了。那娘們倒是會演戲,十八般武藝都用上了,在床上把盧付服侍的舒舒服服,慢慢地也打消了防備那娘們逃跑的念頭。

且說那營長在山上孤寂了一個多月,沒有貴小姐的任何音訊。這盧付當逃兵跑了,有山下的人說在縣城裡見到過盧付,至於那娘們,到時沒有見到。營長就派人暗中到了縣城四處打探,果然,見到那盧付像是交了桃花運一般的,氣色比山上時候好多了。想必在縣城裡吃好喝好,身體又補起來了。那探子跟蹤到盧付的住的地方,就上山報告去了。其實那營長也不過是打這軍隊的旗號,行為舉止和土匪沒有兩樣。就帶了幾個嘍囉,親自下山到了縣城。那盧付倒是很是機警,剛巧在街上碰到了他一個相熟的嘍囉,馬上閃了開去,暗中跟蹤查看。原來還有一班人馬直奔他住的地方而去。他心想,這下壞事了,被逮住了,肯定是要槍斃的料。也就不管那鎖在屋子裡的婆娘了,撒腿就離開了縣城。

那營長帶了手下到了屋子附近,四下安排好了,進了屋子裡,見到那娘們,那娘們見到營長,哭哭啼啼的,把營長的心都弄的癢酥酥的。營長一干人在附近埋伏了兩天,也不見盧付的蹤跡,就帶著娘們回山上去了。對這個盧付恨的牙齦出血,在那個兵荒馬亂的時代,要抓住這個違抗他命令的逃兵來講,也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

那盧付逃脫了營長的陷阱之後,還是一個草寇一個。只是那娘們把他的淫念勾了起來,欲罷不能。所以,憑藉著自己的一副好身手,就為害地方,姦淫婦女,殺害無辜,倒是把腦袋綁在了腰杆子裡生活著。

7、相見恨晚

老蔣派了我四爺盧仝去了鞏義兵工廠,一來是照顧我四爺新婚燕兒,距離老家比較近,僅僅隔了條黃河,再則就是補充鞏義兵工廠的技術力量,在河南中原腹地能夠有穩定的軍火來源。

四爺和他的把子弟兄張正理一起來到了河南地界,在鄭州別過。張正理直奔修武縣城而來,說那修武縣,管轄著懷慶府的八個縣區,溫縣、獲嘉縣、博愛縣、沁陽縣、濟源縣、武陟縣、孟縣都在其管轄範圍之內,現今的焦作市不過是修武縣所轄的一個不多大的村落而已。這張正理到了這地界,如魚得水,風頭勢盛,日進鬥金並非虛言。縣長上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孝義莊拜訪我老爺和大爺,這件事情傳的開來,方圓百里都對盧亮家族另眼相看。

四爺去了鞏義兵工廠擔任了管理業務方面的主人,由於技術精幹,人員也好,在廠子裡面的威信日漸提升了起來,也引起了兵工廠廠長的妒忌,正想著如何把四爺排擠出去。

時,貴陽兵工廠新近了一批美國造的輕機槍,依照仿出來的圖紙製造出來的傢伙不能夠使用,浪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讓老蔣的確生氣。老蔣電令鞏義兵工廠速調我四爺盧仝前往貴陽兵工廠協助技術難關。四爺領命,辭了鞏義廠的廠長,千里奔波,來到了貴陽。畢竟四爺在同濟大學機械系畢業,又進一步在美國深造過,他把當地技術員設計的圖紙看了看,更改了幾個資料和線條,這事就成了。令貴陽兵工廠廠長大喜過望,依照圖紙設計出來的一批輕機槍,個個沒有問題,急忙致電蔣總統報喜。蔣總統電令嘉獎貴陽兵工廠,同時頒佈了嘉獎令給四爺。

這貴陽兵工廠廠長見到了技術資源的好處,千方百計地想把四爺留在貴陽為之效力。而且,在和四爺交往的過程中,發現四爺的人品修養等各個方面都令他滿意,更是有惺惺相惜的味道了。四爺拗不過盛情挽留,就在貴陽多住了一些日子。此時鞏義兵工廠廠長得知盧仝在貴陽得到了最高禮遇的事情,也知道老蔣對盧仝的特別嘉獎的事情,這心裡就打起來算盤來了。感到先前對盧仝的不周是一個致命的錯誤,有了盧仝在鞏義,不愁老蔣不對他重視起來。就一直電令身在貴陽的盧仝回歸鞏義,電令倒是發了十來封,貴陽廠長壓下電報,要麼不理會,要麼就是說工作沒有完成,暫時無法回去。這樣一來二往的,半年多過去了,鞏義廠廠長只好電令中央彙報此事。

老蔣也是心裡仔細的人,見到這封有著怨氣的電報,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就直接做出了一個決定,合併兩個廠子,擼去兩位廠長的職務,提升盧仝為廠長,晉升為少將軍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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